朝也

暮暮明间,朝也

【水璇】仲夏夜深


      摄像师水x歌手璇


  *短打

  *ooc勿上升!!!

  *9k+




        “是从牢笼角落钻出的野花,是带来一线生机的开始。”


  

  1. 


  水天一色,海岸线的浮雾被晨辉一点点吹散开来,裸露出最湛蓝的海波,吸附着沙滩。


  杨冰怡弯下腰,手里捻着海边的沙石,细碎的沙黏在她的指尖,混合着海风的咸腥味扑面而来。


  一滴滚烫的泪从她的脸颊滑下,浸入海水,翻滚散去。 

  


  2. 

  

  单反挂在胸前,杨冰怡眯着眼捕捉下了海景:月朗星稀,倒映在水波表面,投在了椰树的一片阴影下。


  一阵电话铃声突兀响起,打破了静谧美好的画面。


  看清了来电人的备注,杨冰怡下意识皱起眉,响了三声才回过神来。


  

  “喂?”电话那头轻声,见良久没有回音,自顾自道,“冰冰啊,你爸又住院了,这手续费……”


  杨冰怡扯了扯嘴角,眼神随着海浪退潮而飘远:“这个月第二次了。”


  “哎,你这是说的什么话,想让你爸死在医院里?”


  母亲的声音大了些,对于她胡搅蛮缠的偷换概念杨冰怡早就习惯了。


  “钱打过去了,这个月别找我了。”杨冰怡眉心微拧。


  “小兔崽子还算有良心!”

 


  “嘟——”


  挂断的声音响起,海岸又恢复安静,夜晚显得更加冗长。

  


  杨冰怡收拾好单反后就往酒店的方向走回去,脚步驻足在一家酒吧前,她顺着铁楼梯走上去,霓虹灯灯光透着门缝泄出。


  里头应该是有人在唱歌,混合着酒气有点甜腻,杨冰怡不由自主的走进去。


  真是疯了。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走进人堆里。

 


  杨冰怡今天是来海南取景的,作为一名专业的摄像师,过一段时间她就要去给那些圈子里的人拍照,在取景这方面,只要甲方有提,她一般都是亲力亲为。


  她的生活一向是个乖乖女的作风,酒吧这种地方也是第一次来。


  今天属实是有点冲动了。 


  她想着,挤开人群走到吧台边。


  “来杯威士忌。”杨冰怡坐下后小心的护着她的单反,生怕磕碰到哪里。


  “好。”酒保头也没抬一下,不过一会就端上来。

  


  歌台上的麦架空了好久。


  杨冰怡半靠着,有些期待的看向那边。


  “你也是来听她唱歌的?”酒保闲下来,见杨冰怡盯着歌台很久,笑问道。

  


  杨冰怡愣了愣,摇摇头道:“刚刚在外面还有声的。”


  酒保了然,解释道:“刚刚唱歌的是我们这的驻唱,心情好了才唱一两首。”


  说完他顿了顿,手搭在吧台上,身体倚着,开玩笑的又说一句:“我们这的生意全靠这位爷了,可惜她最近忙得很。”


  杨冰怡抿了口酒,酒的度数不高也不烈,很适合她这样不太会喝酒的人。


  

  酒保的形容勾起她一丝好奇。


  “诶,来了。”


  杨冰怡顺着酒保的眼神看去。


  女人从歌台后面的通道走出来,踩着一双白色马丁靴,长发披在肩后,对着旁边人笑的时候露出可爱的小虎牙。


  杨冰怡盯着这张脸,眉目间回忆起一抹熟悉感,说不上来的似曾相识,一瞬又想不起来,她微微失神。

 


  应该没有这么巧的事。

 


  段艺璇感受到这抹带着探究深意的眼神,不由的转过身。


  这人穿得简单,唇角带着水光,神色间却有些沉重。与酒吧里欢乐的氛围格格不入,像是情场失意,来酒吧买醉那般。


  段艺璇有点好奇这样的人是怎样为情所伤的。

  


  过分探测陌生人的内心世界可不太好,她绕过了杨冰怡,手撑在吧台上,眉眼弯弯,笑着说了句老样子就坐在杨冰怡的旁边。


  早在酒保一番热情的介绍下,杨冰怡已经知道了身边人的名字,索性主动搭话道:“你是本地人吗?”


  角落里灯光昏暗,酒的后劲不是很大,对杨冰怡来说却已经很上头了,红晕攀上她的双颊,声音微软。


  “不是。”段艺璇没料到对方会先搭话,接过酒否定道。


  酒保也忙起来,无暇搭理这边。

 


  气氛一下就低下去,杨冰怡的眉头拢起,不自在的把酒喝完就走了。


  段艺璇看着她的离去的背影。


  良久没有回神。

  


  3.  


  一个星期后的机场,杨冰怡拎着行李箱混迹人群,飞机飞往上海。


  她眼底泛着猩红,困得连打好几个哈欠,趁着路途的空当补了一个好觉。


  今天临时接到通知,说是那个歌手已经到上海了,人家行程赶,就等着这今天的拍摄。



  上海虹口。


  杨冰怡坐上公司派来的车就往摄影棚赶,见到那位歌手时才有一种清醒的错觉。 


  段艺璇微楞,和策划的交流声都滞住了一下。


  杨冰怡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,她也没想到这位歌手居然是酒吧的驻唱,自己感到似曾相识的“故人”。

  

  摄影组的催促让她没时间多想,匆忙的开始调试设备。


  沉重的摄像机扛在她的肩上。像是精心编织好的巨大牢笼,隔绝了空气,她只能被压着苟延残喘。

  


  段艺璇已经换好了衣服,如羊凝脂般雪白的后背一大片裸露在外面,在白色灯光下惹眼极了。


  她摆好姿势,看向了摄像头后面的杨冰怡,无端的扬起一抹妩媚的笑意。


  她想看看这人的反应。


  

  杨冰怡的眼底还残留着没睡饱的戾气,公式化的语气矫正着段艺璇的姿势。


  段艺璇敛起嘴角,险些翻一个白眼过去,好在有作为一个公众人物的自觉,她适时的眨了下眼掩饰过去。

 


  天色渐晚,一天的拍摄差不多到了尾声,杨冰怡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右肩,半身陷进沙发里。


  照片后期的工作就不再归她管了,一下午没合眼,她只觉得困倦极了。


  她阖上眼,准备眯一会再跟车走。


  胸前的工作牌被人挑起,杨冰怡敏锐的睁开眼,鼻尖险些碰上眼前人。


  “杨冰怡。”段艺璇好笑的看着她,咬字清楚,尾音微微上扬,慵懒而又撩人。


  微弱的呼吸声缠在两人之间,剥夺了稀薄的空气。


  

  见她愣住了,段艺璇笑得眼角都快眯起来。


  这才是她想要的效果嘛。


  酒吧里眼角一直耷拉着的人,在工作场合也是满身的戾气,看起来心事重重。段艺璇还以为她会很严肃的坐起身,一本正经的问自己为什么看她的工作牌。


  这个画面段艺璇光是想想就好笑。



  杨冰怡的脑子困得宕机,无措的说不出话。


  好在策划一嗓子收工拯救了她。


  “要走了。”杨冰怡站起身,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哈欠,眼尾湿气氤氲。


  段艺璇多看了她一眼,跟着经纪人也走了。

 


  直到晚上杨冰怡侧躺在酒店柔软的床上,睡前还迷迷糊糊的感觉段艺璇眉眼间那丝稚气分外眼熟。


  第二天起来,同意了一个好友申请,杨冰怡鬼使神差的点开那人的朋友圈,才确定了熟悉感的来源。


  杨冰怡也没想到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情。

   


  4.    


  工作结束后又是一段空当期,杨冰怡早就有了安排。


  她想去坐一次轮船。 


  她是土生土长在海边的人,这却是她第一次尝试在海波的中心,被四面八方的海风裹着,嗅着熟悉的咸腥味。


  她的心情随着海波翻滚至一个高度而腾高,电话铃声的响起又把她拽回谷底。


  

  “他又住院了?”杨冰怡的手搭在栏杆上,深夜的海风凉得沁入心底,她打了一个寒颤。


  海上的信号不好,她清楚的听见电话那头父亲沉重的咳嗽声,压在她心头萦之不去。破碎一角的牢笼又重修于好,密不透风。


  “等等明天我就把钱打过去。”


  “没听见你爸都咳成这样了?等等等,每次都说等,别忘了上次!等你到明天,再等下去你就等着回来领病危通知书吧!”母亲的语气激愤。


  “咳……咳咳,别吼了,让我跟冰冰说两句。”父亲的声音哑得不行。


  母亲眼睛一瞪,囔囔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。

 


  杨冰怡的指尖都凉透了,她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,随手拍下海景后,照常把钱打过去。


  她自从成年以后就一直一个人,奔走在各个城市里。她从事着她曾经最热爱的职业,一点点打拼才活到了现在。


  成年的孩子本该还在家里与父母温存,可她十八岁那年的变故却打乱了她的一生,甚至连她所热爱的摄影无形间也背负着重担。


  父亲在那一年生意失意,一时间颓废消沉,每日嗜酒成性,败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,还把自己喝进医院。  


  那会是笼罩在杨冰怡心头一辈子的阴影。


  怎么甩也甩不掉。

  


  她卧在榻上,心情的疲倦感涌上心头,让她喘不过气来。


  计划好的散心现在变成一场笑话。


  烂透顶的心情无处发泄。她打开微信界面,一只白色猫咪头像的聊天框靠在前面,聊天界面却一片空白。

  


  5. 


  【流离在人群中,漂泊在海里,我该走向哪……】


  【/图片/】


  编辑,发送,朋友圈。


  杨冰怡苦笑一声,用力地揉了揉发顶。


  今天真是糟透了,才能在深夜十二点发这种伤痛文学。

 


  心还没放空,手机提示音接踵而至。


  段艺璇:【你在哪?】


  杨冰怡怔住了,空白的界面弹出一框白色。


  杨冰怡:【上海。】


  段艺璇:【来迪士尼吗,我在里面等你。】

 


  杨冰怡不明所以,瞟了眼时间,晚上十二点。已经过了十点。


  她坐起身,却没有问下去。


  肯定是今天的心情实在太糟了,杨冰怡如是想着。换在以前她肯定不会出去。

  


  段艺璇果然在迪士尼里等她,她今天穿得很休闲,不同于前两次见面的正式,让杨冰怡眼前一亮。


  段艺璇早就想约这人出来一次,今天也是误打误撞刚好碰上了杨冰怡心情不佳的时候。


  她包了一天的场。

  


  在酒吧遇见那样格格不入的杨冰怡,对她来说充满好奇,她忍不住把视线放在她身上。工作场合上的态度更是如此,很吸引人。


  段艺璇一点也不否认,她想更了解一点这个人,逗过她一次之后这个念头更强烈了一点。


  奈何第一次见面的场合过于不适,突兀的和陌生人搭话不是她段艺璇的风格。第二次的工作地点才让她有契机拿到这人的联系方式。

  

  段艺璇笑着向她走过去。


  一步一步。

  

  在杨冰怡的眼里,段艺璇像是生长在三角区的罂粟,妖艳多姿,危险而又迷人。


  是从牢笼角落钻出的野花,是带来一线生机的开始。


  

  接下来的时间段艺璇也是尽职尽责,带着杨冰怡疯玩了所有的项目。


  晨辉的光都照亮了整座迪士尼。


  

  两人玩累了走好了一阵,一直到人工湖边才找地方坐下。


  “你不是在海南驻唱,怎么呆在上海还没走。”杨冰怡靠着椅子,深深的呼吸一口气。


  坐在这个充满快乐气息的地方,心情也不由自主好了许多。像是与世隔绝,短暂的挣脱了摄像机的束缚,她停靠在野花绽开的地方汲取空气。

  

  “我的主职还是歌手,得钻空挡才能去驻唱。”段艺璇的额角冒着汗水,风一吹又黏在了皮肤上。


  杨冰怡轻笑了两声:“既然这么麻烦还要呆在那里驻唱?那么喜欢海南啊。”


  “对啊。海边多好,我想一直都呆在那里。”段艺璇侧目,没想到杨冰怡会主动挑起话题。


  

  “我在海边待久了,你觉得哪好?”


  “海边有海风,海浪,我赤着脚陷进柔软的沙子里,这应该是开启一段邂逅最好的地方吧。”

  

  段艺璇眉眼弯弯,开玩笑道。她也说不上哪里好,但就是很舒服,所以就算麻烦她还是会抽时间去驻唱。


  就当她喜欢这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吧。


  杨冰怡垂下头,扣着手指,一时间说不上来话。

   


  6.    


  自从那次分开以后已经快过去两个月,杨冰怡奔走了两三个城市后又回了海南。


 

  杨冰怡赤着脚,沿着海岸线走过去,裤腿卷至膝盖,海浪不断翻滚,带着泥沙拍打在她的小腿,带着凉意却又有点刺痛。


  她无端的想起段艺璇说过的话。


 

  海风顺势吹动她的发梢,恰到好处。


  确实是很适合邂逅的地方。 


  她举起相机,相机从手心里传来的沉重感犹如压在杨冰怡心头的封尘往事。


  经常呆在海南,却从来都不肯回去看父亲一眼不是没有原因的。


  只是这个家早在她父亲一次又一次的作践中,一点点支离破碎,变得不在像个称之为家的地方。就连和蔼的母亲也在压力下变得尖酸刻薄,杨冰怡从不怨恨,她知道是母亲太担心父亲了,最后酿成这样的情况,是谁也没想到的。不是吗?


  酗酒的日子一天天都在上演,就像摄像机里面的机械,日复一日的转动,日复一日的工作。

  

  杨冰怡淡然,麻木。她不敢接受外来人的感情,她惧怕父母那样的结局。甚至在迪士尼段艺璇牵住自己的手那一刻,她都不敢抬头。


  或许说,当她在段艺璇笑颜下,无法控制的汹涌情绪下,她是恐惧的。


  

  现在想起来段艺璇那句话的暗示太明目张胆了,明示到杨冰怡觉得自己只要主动约她过来一点点……


  导火线在心里点燃绽放好像就在一瞬间,身体活跃的荷尔蒙都在叫嚣着。


  她咬咬牙,海水又一波翻滚而来,她再次陷入恐惧的潮水中。


  

  涨潮了。


  人们纷纷离开海岸边,杨冰怡也不例外。


  拎着单反的她略显局促,再次驻足在了两人第一次相遇的酒吧前。


  她温吞地走上铁楼梯,挤进人群,点了杯威士忌就坐下了。

  

  酒保对她的印象很深刻,热络道:“嗨,今天来得刚刚好,等会段艺璇就要上场了。”


  杨冰怡一怔,话哽在喉头,借过酒后点了点头。

  

  这是她认识段艺璇以来第一次在现场听她唱歌。说是认识很久,甚至产生了别样的感情,但掰起手指细数其实才见过三面。

 


  歌台上的段艺璇先来了首欢快的音乐调动了氛围,灯红酒绿之下,她自信的眉目张扬,在看到角落里的杨冰怡明显楞了一下。


  她这般有活力的样子杨冰怡再熟悉不过。


  总是说她熟悉。小时候杨冰怡的父亲做生意以前,原住址的旁边就是段艺璇,对于这个相差五岁的姐姐,杨冰怡对她的记忆很深,对她的长相却也只留在了她十岁的一张合照上。

 


  “老样子。”


  “好嘞!”


  段艺璇接过酒,把外套脱在卡座上,坐在杨冰怡旁边,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色露脐装。


  

  “今天怎么有空来?”段艺璇笑着,语气像是对熟络的朋友。


  “外面涨潮了。”杨冰怡坐直了身子,眼睛盯着手机没有乱飘一眼。

 

  段艺璇唱得口干舌燥,猛地喝了一口酒后就向后靠,半身陷进沙发里。 


  “前段时间的那些写真出来了。”杨冰怡收到消息,像是突然想起。


  段艺璇凑过来了一点,热气席卷而来。


  杨冰怡清了清嗓,把照片调出来给她看。都是一些样本,杨冰怡站着专业角度提了一些建议又驳回去了。


  

  “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当摄影师的?”段艺璇把头虚搭在杨冰怡的肩上。


  “十八岁左右吧。”她眯起眼,时间过于久远了,只记得是什么样的事情,至于什么样的契机已经忘得一干二净。


  段艺璇闻言,稍微有些吃惊:“我也是十几岁的时候就去做童星了,不过后来还是学了音乐。”

  

  杨冰怡无言,抿了口酒。


 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一样。

 


  “去阳台吗。”段艺璇见气氛沉下去,先一步道。


  杨冰怡点点头,跟了上去。


  

  已经退潮了。


  冗长的海岸线只剩下海风在吹,拂过平静的水面,泛起点点波澜。


 

  “上次来这里是工作需要来取景。”一片静谧中,杨冰怡突然说道。


  一句毫无逻辑的话,情绪却不自觉翻滚。


  段艺璇疑惑的侧过头。


  “那这次呢?”她很给面子的接话道。


  

  没想到她会接话,杨冰怡的情绪一下被点燃,火势猛烈,点燃原野。

  


  “这次是想来体验一下吹着海风,海浪满过我的脚踝,我赤着脚深深的陷进柔软的沙子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。”


  段艺璇抿着唇,眼里漾起笑意,不自觉的拉进两人的距离。


  “你还可以来一段邂逅。”

  


  情绪跌宕就是这般突然,汹涌。来得杨冰怡猝不及防,段艺璇柔软的唇更是让她无法招架。


  她贪得无厌的汲取着野花的养分,荷尔蒙占据的脑子完全无法思绪下一步的动作。

  


  她们跌入、沦陷进潮水之中。

  


  7.  


  在一起后迎面而来的问题就是异地。


  行程的差异分配导致两人几乎不会碰面,原本约定好了纪念日一起空出档期,计划却在一通电话下破灭。


  

  事发很突然,精心编织了四年的牢笼一点一点被剖解,直至土崩瓦解。


  医院那边的母亲传来病危通知的消息。


  杨冰怡前一天夜晚连夜从外地赶回来,来不及和段艺璇解释就先登机,只留下了一句等我回来。


  

  到了海南又一连轴转到了医院。


  雾朦胧的笼罩着市中心,凌晨三点的天望不到边际,手术室前的母亲手里紧紧攥着病危通知书。


  “病人家属赶紧签字,不然我们手术不能开始。”医生蹙着眉,抬高了声音。


  母亲的眼里不知道是熬了多少个日夜的红丝,指尖颤抖着,犹豫了好一会才颤颤巍巍的签下三个字。


  

  杨冰怡靠在走廊尽头的墙边,指尖捏着单反的一角,企图从冰冷的机械上寻求到一丝慰藉。


  医生抢过单子进了手术室,白大褂的衣角宛若敲响黎明前最后一声钟声的钟锥。


  

  “来了还站在那里干嘛。”母亲瞪了她一眼,“看到你爸要死了,没人找你要钱,站角落偷着乐呢。”


  稀疏平常的语气透着一丝嘲意,杨冰怡压着心头的火走过去,她瞥见母亲头顶重新生长的白发。


  

  身前的单反晃了晃,镜头的光反到母亲的脸上。


  点燃了她积压多年的暴躁,在今天终于可以得偿所愿的发泄出来。

  


  “他要死了!”母亲哑着声音低吼。


  杨冰怡无法回答,哽在喉头的话发不出声音。


  她知道。


  四年了,铁打的人都要死了。

  


  母亲死死盯着她,眼底的猩红都快泄出来,泪堆积在了眼眶,她愤怒的拎起杨冰怡胸前的单反,用力的往一边摔去。


  “你还带着它!”母亲吼着,泪混合着心绪而下,“当初要不是你这一个单反,我们家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?现在你还带着它来看你爸,你还有良心吗!”


  杨冰怡目光滞住,唇角蠕动,声音已然沙哑,一个字音也吐不出来。


  

  是。如果没有这个单反,她们家确实不会这么快就到这种地步。


  杨冰怡那年正值青春,热爱着摄影,她羡慕举着单反的摄影师,她也想成为这样的人。她仗着父亲宠她,提出了这个要求。


  但她不知道的是,那一年家里的经济已经快支撑不住了,单反就是压弯整个家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
  

  如果没有这次,她一辈子也不敢来看他。


  是她对不起他,她对不起这个家。无论母亲怎样尖酸刻薄,她都不会有任何怨言,在她心里这无形间成为了理所应当的压力。


  

  那一年,杨冰怡无法忘怀。


  提出了想买单反的想法后,一次放学,她不想回家,游走在十字街头。


  她远远的看见一个男人佝偻着背影,流离蹲守在街头,依稀只有几个行人。他弯下腰,重重的吸了一口烟。


  

  杨冰怡的泪再也忍不住的决堤而出。


  她怪罪不了他。


  四年的亡羊补牢像是在弥补自己的“过错”。


  

  单反的镜片碎了一地,泛着冷光。


  牢笼彻底的破碎,她终于挣脱开了相机的束缚,好像没有过多的伤感,更多的是一种释然。

  


  8.  


  父亲还是手术失败逝去了。


  杨冰怡安顿好后面的事务,失魂落魄的回到海边。


  

  水天一色,海岸线的浮雾被晨辉一点点吹散开来,裸露出最湛蓝的海波,吸附着沙滩。


  杨冰怡弯下腰,手里捻着海边的沙石,细碎的沙黏在她的指尖,混合着海风的咸腥味扑面而来。  


  一滴滚烫的泪从她的脸颊滑下,浸入海水,翻滚散去。


  

  段艺璇赤着脚站在她的身后,眼里的情绪透着不可察觉的叹息。


  “杨冰怡。”段艺璇轻声叫道。


  她终于等到她了。 


  段艺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悦耳,眼角盈盈的笑意是杨冰怡向往的模样。


  “对不起。”杨冰怡的声音带点鼻音,淡淡的哭腔。


  “坐过来吧。”段艺璇笑了笑,不置可否。

  


  “想要跟我谈谈吗?”段艺璇一如往常的搭在她的肩头。


  很久没有看到这人失魂落魄的模样,眼底的红血丝令她心疼。


  

  “我的单反被我妈摔了。”杨冰怡呼吸声粗重,毕竟是自己从事那么多年的事业,称不上厌倦,却也有点想念。


  人心都是纠结的,她靠躺在椅子上,回忆涌上心头,她很难坦言过往的种种。


  她侧过头,眼底蕴含的情绪汹涌:“你知道吗,我们小时候其实是邻居,只是后来我家搬走了。”


  段艺璇轻嗯了声:“后来我也想起来。”


  

  “今天凌晨我爸手术失败了。”杨冰怡眼神飘到远方,话题扯远了些。


  段艺璇看着她,等她接下来的话。


  

  “我是一个不尽其职的人,我从来没有照顾好我的父亲,甚至从来没有回去看他一眼。”她自嘲的一笑,目光凄楚,“在这之前我一直害怕、恐惧,我不敢回去,我觉得我愧对他。等看见病危通知书的那一瞬间,等手术室的红灯常亮,他满头白发被推出来,我才醒悟……”


  “他们纠缠了一生,最后落得这样的结局,一死一伤,还有我这个不孝女。”杨冰怡顿了顿,眼角的泪光闪烁,“从单反摔碎的那一刻,我很轻松,像是重获新生。”


  

  段艺璇没想到她会愿意向自己吐露心扉。


  杨冰怡坐起来,神色间带着肃意,深深的看了眼身边人:“他们纠缠了一生,有了这样的结局。我的一生却才刚刚开始,如果我不趁我还能爱人的年纪好好爱你……”

 

  她沉默了一会:“我是一个很长情的人,我会遗憾一辈子。”



  在看见父亲死后她才感觉到真正的恐惧,在这里她能依靠的人不多了。


       这一年她过得很开心,即使相隔两地,段艺璇仍然能频频令她笑颜逐开。这就是段艺璇的魅力吧,她想象不出来她离开段艺璇的样子。



  “这一年过来我们见不了几次,我无法展露出过多的爱意,但我也在尽我所能去爱你。”她埋在段艺璇的臂弯里,肩膀一颤一颤,裸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,肆无忌惮的信任这个人。


  再也不会有人比她对自己更好了。杨冰怡想,没有人会注意自己,在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拉着自己放纵,却不提一句缘由。


  舒服又安心。


  

  段艺璇安抚着杨冰怡的背。


  她不这样觉得,她从始至终都认为杨冰怡很完美。


  或许是爱人滤镜吧。

 


  “你说你是个不尽其职的人,可是你知道你最吸引我的一刻是什么时候吗?”


  “什么?”杨冰怡哭着,眼睛黏腻着泪水睁不开。

  


  “是你拿着摄像机,额角冒着汗,困得眼底都是红红的。那时候我就想,这世界上没有比你更尽职尽责的人了。”段艺璇说着,还开了下玩笑,“如果是我就回家睡觉去。”


  “那样丑死了……”杨冰怡小声的嘟囔着。 


  段艺璇一揉她的发顶,笑意盈盈:“不丑。”


  想了想又道:“非常专业。”


  杨冰怡破涕为笑。

  


  “你说你没展露过爱意。”段艺璇正色起来,“那你每次跟我接吻的羞涩,同我云雨的羞涩,只展露在我面前的羞涩,又算什么?”


  杨冰怡愣住了。


  段艺璇捏着她的后颈,小心的舔舐着杨冰怡的唇瓣,探出小舌,撬开牙关。

  

  “比如你现在这样。”段艺璇笑了起来,眼里闪着光,映着余晖,妖艳动人。

  

  红霞满天,夕阳的余晖散落在海平面上,海波泛着红光荡漾。 


  睁开眼,杨冰怡的耳根红成一片。


  


  仲夏夜深。


  杨冰怡脸颊的泪水被海风吹得黏腻在皮肤上。


        她环住她的脖颈,像只温顺的小猫,用柔软的小肉垫踩在她的身上,神情眷恋。


  以后她再也不需要摄像机棱角的慰藉,段艺璇温暖的臂弯就是她最信赖的依靠。


  

  


  


  


  


  END
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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